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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好汉一枝

九岭山这个地方山势复杂,山脉互相倾插导致山间沟壑迂回,外来闯入者很容易迷失在茫茫群山中。陶家村的村民与尧同根同源,他们为了躲避白鬼入侵才逃亡至此,所有村民除了嫁到村子里的外家女及各朝难民后人都姓陶,他们在九岭山已经与世无争的生活了数千年。夜晚山岭中的鸟兽叫声不绝于耳,大难不死的田武库在猎户睡着后悲痛欲绝,想起无辜殒命的亲朋好友泪湿衣襟,若是能早些知道山槐子就好了,武帝时不会死那么多人,亲友也不至于白白送命。田武库摸黑清点了身上的财物,两枚金饼一袋银瓜子及几枚刀钱分文未少,看来陶猎户是一个正直的人,即使穷到上山打猎也没见钱眼开对昏迷中的自己生出歹意,毕竟这些钱足够普通人用一辈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田武库说服原本还要在山上逗留几天的陶猎户带着自己回到了村子,陶鼎的妻子戎氏见丈夫比预料中早回来几天,身后还跟着个陌生男人,一时间也不好细问,按照待客礼节到后院杀了一只鸡后烧火做饭。陶家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家有好吃的会邀请村里的长老到家里一起吃饭,加上陶鼎因田武库之事有求于村长,陶鼎于是在午间将村长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请到了家中。陶鼎在饭间提出把死去父亲的照身帖拿给田武库暂用:“这位姓陈的壮士无家可归,照身帖也丢了,我得想个办法帮他回家。”村长放下筷子,仔细打量了田武库一番,有些犹豫的说:“既是被奸人所害,出行务必小心些,陶家村虽说是个荒山野村也要按规矩办事,你阿爹去年走后没到官府消籍吗?”陶鼎支吾着回答:“阿爹走后想着守孝三年便把照身贴留在身边了。”村长有些生气的说:“崽啊,亏得那些官吏没来村子里找事,否则你这不是要坐牢吗?”田武库闻言问到:“那些官吏常来村里闹事吗?”村长叹息不止:“也不知道这几年豫章郡怎么就变黑了,那个孙太守上任后四处搜刮民脂民膏,我们村本就不富裕,那些官吏把祖辈们攒下来的金银器物都征走了,近两年见实在没有值钱的东西后才消停了些。”田武库听村民们说起孙万世及其手下这几年的作为后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决定回京后处理掉这些无法无天的贼人。

田武库在陶家村休养期间到县城游玩了一番,县里的集市因官吏不时巡回十分清冷,商铺里的客人也屈指可数。从没到成衣店里买过衣服的陶鼎迟迟不敢进店,坚持留在门口替田武库看守新买的两匹马,田武库不好与陶鼎在大街上拉扯,自顾到店里买了几套供二人换洗的衣物及一些作为礼物送给村民的红布。偏远县城里的物价竟然直逼长安,两匹劣马与一些衣物布匹就花掉了田武库一枚金饼,看来这孙万世上任后真是一点好事都没做。田武库买完生活必需品后又让陶鼎带自己到当地最好的酒楼吃饭。县里的酒楼装修得不错,守门的伙计见两人衣着粗陋不让进,田武库并不生气,拿出几枚银瓜子递给小二算是预付的酒饭钱,见钱眼开的伙计赶紧将两人安排在靠窗的雅座上,并依照吩咐上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第一次见到如此丰盛食物的陶鼎舍不得一人独食,他想等田武库吃完后打包带回村子里,田武库没管那么多,甩开腮帮子吃了个心满意足。田武库酒足饭饱后吩咐酒楼伙计打包了十几只烧鹅及十斤卤肉,路过米铺时又买了一大袋糯米后才跟着陶鼎一前一后往回走。当晚,村子里每户人家都在村长那里领到了一只烧鹅、一块卤肉、一小袋糯米与几丈红布。

田武库与陶鼎回长安走的是官道,不到半月就回到了长安城。此时的田武库看起来十分瘦弱,须发花白面容苍老如山野贫民,城门守卫都没能认出他来,毕竟田武库逃亡前还是黑须黑发的壮汉。顺利进入长安城后,田武库将陶鼎安置在九市最好的客栈,并拿出几枚银瓜子让陶鼎四处逛逛,自己则带着一捆山槐子的枝桠到郎署求见霍光。田武库将自己的照身帖呈递给郎署的门禁:“这位朝廷大员死前让我将这个东西带回郎署,请代为通传,我有要事告知大司马。”刘贺与霍光虽然对外宣称田武库已死,但少府与宗正没有拿到田武库的照身帖消籍,官员们故而对田武库之死一直心存怀疑。如今一个村野之人带着田武库的照身帖说有要事禀告,不敢怠慢的羽林卫们将顶替陶父身份的田武库搜身后请进了郎署等待霍光传唤。

霍光忙完公事后得知一位老人带着田武库的照身帖已等待多时,便让羽林郎将田武库带到了自己的房廨。田武库见到霍光后跪着迟迟不肯起身,待羽林郎扶起时已泪流满面,眼前之人毕竟是杀害自己亲朋好友的侩子手,虽说换作自己也会那样做,但他悲从心生,无法克制内心汹涌的悲愤之情。霍光之前读过田武库的密信,得知朝廷中潜伏着心怀叵测之人,又见面前须发花白的老人似有顾忌不开口,摒退旁人后问到:“老人家,你尽可以将心中委屈诉与老夫听。”田武库这才恢复原本的口音对霍光说:“连大司马都认不出微臣的模样了吗?”霍光与田武库共事多年,一听声音就明白了:“田老弟,你这一遭真是从鬼门关里回来了!老夫愧对你那些死去的亲友啊!”田武库恨恨的说:“此仇不报非君子!死者已逝,生者已矣,大司马不必太过自责。朝中混进了狠毒的奸人,不除掉恐会危及社稷,我们必须从长计议。”田武库将一路南逃被陶猎户所救及在豫章郡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于霍光,霍光听完后也十分生气:“这孙万世也太放肆了些,我明日在朝上定会奏禀彰帝处理此人。你此次居功甚伟,彰帝一定会重赏你的。”田武库推辞到:“微臣这条命是陶鼎所救,一切功劳都是陶鼎的,况且我回京用的是陶鼎父亲的身份,多日相处早就把陶鼎当成自己孩子了,如果大司马想补偿微臣,重赏陶鼎也一样,那可真是个好孩子。”霍光面带愧色的说:“既然如此,我会将此中曲折告知彰帝,一切由彰帝定夺,三日后你亲自向彰帝解释个中因由。”霍光第二日就将山槐子枝桠带到了太医院,经太医试药后证实药效无错,加之有田武库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痊愈案例,彰帝亲自给山槐子赐名为“苦参”,还让官吏将肺痨患者从疫病捕杀名单上划掉,并让各地医署种植苦参防治疫症。孙美人知道父亲被霍光弹劾后在皇后面前哭哭啼啼,想求见彰帝替父亲求情,高氏祖上曾有先祖高柴为官清明,高家向来以此为荣,高皇后见孙美人只识己私不顾大局斥责到:“陛下在前朝为国事操劳,后宫妃嫔不知静思己过反而因恶人给陛下添乱,真是有失皇家颜面!”孙美人见高皇后不愿意帮自己见彰帝,在椒房殿长跪不起,晕倒在地后被送回了章台所。太医在章台所为孙美人诊治时发现她已身怀有孕,于是将此事上奏给了彰帝。孙美人腹中的孩子救了孙万世一命,刘贺怕此时处死孙万世会害得孙美人流产,因此只下诏罚没孙万世近年来横征暴敛所得财物并物归原主,不可追回的用孙家银钱补足,同时勒令孙万世在当地为太守时必须将功补过。

如今的长安城对田武库来说只是个伤心之地,他更愿意回到豫章郡与陶家村的村民一起生活。刘贺任命田武库为豫章郡刺史整治孙万世,又加封陶鼎为县侯、号武宁,同时赏金饼一盒及府邸一座。刘贺在封赏大典上对众臣说:“陶鼎与陶父根除了闻者变色的疫病,我大汉子民都应对武宁侯心存感激,此乃大汉之幸!”田武库带着陶鼎离开长安时向彰帝与霍光道别:“世上再无田某人,陛下与大司马也不必挂念,微臣即使远在南国也会忠心不二的效忠大汉!望陛下与大司马在长安多多保重!”陶鼎受封后一直处于懵惑的状态,他在短短几天内由贫民成为武宁侯,还得到了享之不尽的财富,一切恍如梦中一般,原来生命垂危的流民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田武库在一旁提醒陶鼎:“小子,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切勿因身外之物迷失本性,你的那些族人及豫章郡的百姓还靠我们解救呢。”陶鼎恍惚的说:“他们也能像长安城里的人一样吃穿不愁富足和乐?”“那是当然,这还要靠众人努力。”陶鼎从前养活家人都劳苦费力,如今靠着身边自称姓陈的长辈光宗耀祖不说也让父老乡亲得益,又见田武库儿子女儿确实已不在人世,他决定将田武库当成父亲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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